羅東夜市還沒有真正規劃成為觀光夜市之前,是住在台北的我們的秘密美食天堂,每一次在北宜公路九彎十八拐的狂吐路程中,我都用想念美食的意志力支撐自己熬過暈車的時光,沿途忘記爺爺奶奶對我們的想念及照顧,似乎「吃 」才是回羅東的唯一理由。
以前好吃的包心粉圓那時候還可以買兩百元未煮冷凍包讓我們帶回台北享用。皮薄肉少但是超好吃的豬肉水餃配上酸辣湯,我連溢出在湯匙上豬肉油都仔細舔乾淨。綿密香純花生雪花冰加上煉乳布丁,每次回羅東都吆喝堂妹們三五口解決兩大盤。宜蘭特殊口味實在肉羹配上肉捲,我一個人就要點一碗麵、一碗羹、還有肉捲一條。米苔目配上黑白切小菜,等上半小時我都願意。這一切美味都是小時候沒有辦法用隻字片語跟台北人形容。
長輩也深知外面美食的吸引力,所以在正餐之外,他們幾乎也不會多加阻止小孩子塞進任何街上美食。奶奶家就位在夜市旁邊不到一分鐘的距離,門房大開毫無門禁,三不五時就跑到外面吃東西,在外吃不過癮還會買現壓的甘蔗汁、奶茶、魯味等回家配著電視跟家人一起享受。當然,有時候太接近正餐時間,免不了招來一陣囉唆,「好啦好啦,下次不會了。」輕輕鬆鬆就可以敷衍過關。
最令我期待的就是宵夜時間,這時可以順理成章買外食回家,一大家子阿祖、爺奶、叔淑一家、還有我們家,十多個人一起擠在客廳搶用好不熱鬧,大人總掛在嘴邊念著:「人多東西才好吃」我真心覺得一點都沒錯。
爺爺總是第一個發難開口問今天宵夜吃什麼的人。大家七嘴八舌常常出來的答案都是舊市場外的「炒麵與蚵仔煎 」。跟大部分的攤販相同,炒麵與蚵仔煎攤是一家四口經營的攤。爸爸主要負責蚵仔煎,媽媽負責炒麵,女兒負責湯類及端菜,兒子負責洗碗洗菜。
同樣價錢蚵仔煎份量是台北的兩倍,搭配的青菜茼蒿不是台北愛用的小白菜,使用的醬料有兩種混在一起口味剛剛好,勾芡出來的透明煎加上雞蛋及肥鮮蚵,就算跟我媽一樣不吃蚵仔的人也會愛上吃那攤「沒有蚵仔的蚵仔」(十多年前還沒有所謂的花枝煎或是蝦仁煎)。不過媽媽這樣太浪費,我總是自告奮勇的幫媽媽吃完她盤裡面的蚵仔,說是幫媽媽的忙,大家都有默契沒點破是我貪吃。
炒麵同樣動人美味,可以選擇牛肉或是豬肉口味,大火快炒,我每次都看著老闆娘翻鍋而出神,沒聽到老闆跟我收錢的聲音,總要他叫我兩聲小妹妹,我才會趕快把錢掏出來。炒麵與蚵仔煎兩者最正確的吃法一定是先吃蚵仔煎,通常兩個人一份剛剛好,再把剩下的醬料倒在已經很美味的炒麵上,攪和在一起更顯得滋味不凡,自以為是我們家的獨門吃法。
我們年紀小的時候爸爸跟叔叔會負責採買,我們會負責準備碗筷,乖乖等待外帶盒打開熱煙香味飄出的那一刻。長大一點會算數能手提重物後,我喜歡帶著堂妹或妹妹去買宵夜回家。要點清十幾個人所需的炒麵蚵仔煎的份量,甚至要加上隔壁攤的水餃酸辣湯,然後正確的買回家,對我來說是神聖的使命。不過通常買回家後,也沒有人確認數量是否正確,一家人大快朵頤直到盤底朝天,飽飽的肚子才是一天的結束,在我們家,從來沒聽過肚子太撐沒辦法睡覺的說法。
現在回到羅東,阿祖爺爺已經不在,小孩子也長大各自外出讀書生活,要全部湊在一起吃喝聊天談何容易。羅東夜市重新規劃時,舊市場規劃重建,因此外圍的攤販紛紛被迫搬離了夜市熱鬧的街道。一開始大家以為攤子收掉,那陣子每次回羅東都會有股嚴重失落感,好像童年快樂幸福的記憶來源被活生生拔掉。
直到有天叔叔嬸嬸發現炒麵與蚵仔煎攤只是搬到遙遠後車站附近,兩個人興高采烈比手畫腳告訴我們正確的方向,弟弟二話不說馬上騎上機車為我們帶回來熱騰騰的炒麵蚵仔煎。盤碟碗筷伴隨我們的談笑聲,吃下肚的炒麵蚵仔煎美味香韻猶存,在場的每一個人好像都回到了過去,吃撐的肚子跟油膩的嘴角都是幸福的証明。
直到現在,一回羅東就要吃吃喝喝的習慣沒有變過,連出過車禍導致記憶力大退的奶奶也不強迫我們在家吃正餐,反倒是催促我們快點去外面買東西吃。爺爺雖然不在,但每到快九點半,就會聽到爸爸叔叔吆喝著晚上要吃什麼宵夜?甜的還是鹹的好呢?口氣跟爺爺一模一樣。這才讓我發現,原來世代責任的交替,在我們家族裡最重要的就是決定宵夜的權利呀!
1 comment:
茼蒿才是配蚵仔煎的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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